梁晓晴出现在小红书上时,标志性的盘头和兰花指让许多人立刻认出她就是那个“掏空妈妈钱包的人”。

让人意外的是,奢侈品牌Alexander Wang邀请她拍摄手袋广告时,她依然保持着经典的中老年服装特有姿势,甚至是淘宝限定款式。

我们采访了这位进入“国际时尚圈”的90后中老年服装模特。

30岁的梁晓晴,由于这份从事十余年的职业,已经和中老年服装的标签牢牢绑定。在她的呈现中,中老年服装也在我们的印象中被定义,优雅、宽松、不符合年轻人审美的印花。

然而对梁晓晴来说,她拍摄的类目仅仅是妈妈、奶奶们衣服的一个切面。中老年服装的很多样子,还有待大家印象的更新。

Alexander Wang和淘宝中老年服装联合?

直到Alexander Wang在他们的官方Instagram账号发出自己的拍摄视频,梁晓晴才意识到这是一次和官方的正式合作。

在此之前,因为只能独自靠着有限的英文和对方团队对接,梁晓晴一直以为亚历山大·王只是想在她的小红书进行推广,甚至由于对方回邮件的速度过于不急不躁,她一度觉得自己首个和知名品牌的合作要“黄了”。

在Alexander Wang发出的视频里,梁晓晴一如即往能在几秒内变换数十个动作,流畅得仿佛写定程序的AI。

动作也沿用了她日常拍摄中老年服装的模板,端庄站立,腿部最大的动作可能就是交叉前伸,手臂保持着最大程度的优雅,兰花指是其中的精髓

在淘宝服装拍摄中需要频繁变化造型,由此养成扔包习惯的梁晓晴拿着亚历山大王的包时也毫无顾虑。事后她在朋友圈调侃:大王的包也是要扔的

有人在Alexander Wang的视频下称此是“奇怪的文化输出”,也有人指责Alexander Wang请淘宝模特拍摄广告的行为“未免太接地气”、“拉低了品牌的档次”。梁晓晴的反应极其豁达,她不认为“接地气”是不好的词,中老年服装也不就代表“low”。

从某种角度来说,经常展示淘宝中老年服装的梁晓晴反而和Alexander Wang融合得非常好。 国际大牌的广告大多不为模特找角度,也不在乎拍出来是否腿长,能够以更新颖的方式展示产品更加接近他们的主题。

Alexander Wang官方

在淘宝充斥着氛围感照片,你甚至连服装的全貌都看不清的时候,中老年服装或许是淘宝唯一一个仍在尽力展现服装本身的品类,不强调布景、搭配简单、模特姿势在直立范围内。

小红书@梁晓晴

淘宝中老年服装模特,

是由“无数个梁晓晴”组成的

梁晓晴能够成为中老年模特代表性人物,大概和她非同寻常的年龄有关。在中老年服装模特大多是85、86年女性的市场上,92年的她显得一枝独秀。

事实上她的成绩也确实如此:18岁时第一次尝试拍摄中老年服装,就拥有了一件销量9w件的爆款。这也成为她入行的转折点,和商家签了一年的长约,从此专职拍中老年服装。

她既是同一行业中年龄最小的,也是入行12年的资深中老年服装模特。成为职业模特以来,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标志性形象——身穿各种印花的“妈妈装”,留着一丝不苟的高盘头,脸上永远带着“慈祥”的笑容,拎包的手优雅克制

几乎整个中老年服饰品类的模特妆造都如此。梁晓晴觉得其实很多模特根本不是她,但因为认识她的人更多,大家都把类似的造型自动识别成她。实在是因为,她们的妆发和衣服都一样

休闲套装离不开各式各样的印花,碎花中式衬衫、印着大花朵的棉麻阔腿裤和外套;稍微正式一点的套装和裙子大多是黑色、深蓝色;薄一点的衣服清一色的雪纺,有些特色的就是旗袍。

配上模特清一色的端正中式浓妆、不露齿微笑,盘头或优雅过耳大卷发,就组成了最典型的淘宝中老年形象。

网购刚刚兴起时,有一定财力和上网功底的中年妇女们,从这里买衣服,往往能走在时尚前沿,成为最优雅知性的时尚妈妈。

就这样,梁晓晴们成了掏空妈妈们钱包的人。就像她的小红书粉丝所说的,“给了很多妈妈开心和美丽”。

梁晓晴曾经因为工作路过高速公路服务区,梳着盘头,被一位阿姨一眼认出、要求合影。在她们眼里,这些盘头、穿着宽松衣服,永远笑眯眯的模特,是属于她们自己的时尚icon。

中老年服装“年轻化”

从中老年服装选择模特的标准也能一窥消费者的审美。

梁晓晴表示,之所以被商家看重,因为脸上的肉使她显得“有福相”,骨架不能太小,不然撑不起来衣服。中老年服装的模特不一定要求多漂亮、身材多好,但气质一定优雅、慈祥。

中老年消费者对服装的选择同样如此,大气优雅、身材友好、设计感体现在具有辨识度的花纹上。

随着年龄增加,她们的体重往往会增加到110到160斤,腰围增加,胳膊也较年轻时稍粗,因此,在中老年服装里,有袖服装、长袖服装较多,裤子也多是十分宽松的阔腿裤,她们的旗袍也多是直筒版型,不追求勾勒身材,“宽松显瘦”反而是要义。

由于她们对于设计元素的敏感度不高,会要求在图案花纹、舒适的剪裁以及面料上用心,也就是说,更看重趋向功能性的元素。这也导致了款式大众化属性强,我们在线上看到的中老年服装,款式有限,形式接近。

从前,电商平台的中老年服装消费者,更多是二三线城市的中老年女性和为父母买单的子女。一线城市的中老年人群更倾向于大型商场的线下店铺,对于二三线城市的女性来说,款式大众化、价格便宜是她们关注的因素。加上网购并不普及,很多商家定位在礼品路线,希望能吸引他们的子女形成稳定购买。

随着更多品牌和消费者入局,中老年服装正在作出改变。梁晓晴做模特多年来,最明显的感受就是服装的年轻化

自己的妈妈买她拍摄的衣服都不是很多,因为“嫌我拍的太老”。梁晓晴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,同样全职做电商模特,主要拍休闲、精致一些的大码女装,妈妈反而从妹妹那里买衣服更多。

小红书@大码模特梁晓朗

梁晓晴一般是不给妈妈买衣服的,因为她体型偏胖,不容易把握尺码。妈妈自己又对网购渠道如数家珍,淘宝、抖音都会买,还经常看直播,“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买太多一样的”,放都放不下。

中老年人群对时尚的态度是渴望又保守的,网购给她们提供了更大的空间。

以梁晓晴的工作为例,现在中老年泳衣、假发、内衣她都会拍。可以说,网购在一定程度上让中老年女性在各方面保留了选择时尚的机会。在商品页面里,很多人给出了图案靓丽、款式好看的评价,妈妈们也不吝惜发出自己的上身照片。

豆瓣“给妈妈买衣服”小组里,组员们互相分享给妈妈买漂亮衣服的心得。其中颜色清新的旗袍、碎花连衣服都十分受欢迎。

很多妈妈不喜欢颜色太过亮丽或者凸显身材的旗袍,大家就会推荐深色改良旗袍。

对于妈妈们“不要太艳、不要太花”的要求,组员们会选择低饱和度的莫兰迪色系、小面积印花作为代替。

至于喜欢剪裁简单的知性风格的妈妈,她们更愿意寻找小香风外套、法式通勤套装,甚至Jennie身上的香奈儿同款也作为参考。

有帖子提到,给妈妈买专门的“大码女装”,妈妈会表示不开心,很多经典的盘头搭配中老年服装对她们来说已经太老、缺乏新意。大家买衣服时也会更看重身材特征,需要遮胳膊可以搜“荷叶袖V领连衣裙”,而不是直接搜索“中年人连衣裙”

妈妈们的衣服款式已经慢慢和年轻人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,除了旗袍这种特殊品类和衣服上印花的不同,很多妈妈更愿意尝试普通休闲风格店铺,而不是专门的中老年服装。

不过,她们的审美会倾向于“不要太艳”,很大程度上也是担心过于张扬、惧怕别人的眼光。

抖音上有一位60多岁的女性博主,用视频展示自己的独居生活。她每天的护肤流程从敷各种面膜开始,严谨而精致,出门之前也会化妆,身材保持得很好,所以喜欢穿修身的衣服。这样的精致生活下面,不少指责她“打扮与年纪不符”的声音。在抖音这种日活巨大的应用中,至少能代表一定的声音。

而另一边,微博、豆瓣等平台常常有老年人街拍的帖子,她们可能已经白发苍苍,却穿着精致套装,颜色经过精心搭配,踩着正式的皮鞋,评论中多是表示羡慕和赞扬。

摄影师秦霄镜头下的街头老年人穿搭

其实在大陆地区之外,中老年人融入时尚的程度会更深。

摄影师安德里亚·罗和作家瓦莱丽·卢的书《唐人街俏佳人》中,记录了北美各地唐人街老年人充满活力、趣味十足的街头穿搭。

从事运送大米工作的多萝西·科克穿着大米袋子改造的裙子。

八十多岁的老人围着颜色鲜艳的克莱因蓝围巾,上衣花哨活泼,牛仔裤和小皮鞋都格外年轻。

在Instagram引起热议的洗衣店老人来自中国台湾,他们的日常打扮走复古休闲风,阿迪达斯的上衣和渔夫帽,匡威休闲鞋、工装半裙、百慕大短裤都成为出镜单品。

Gucci还邀请老人来拍唇膏广告,她脸上的皱纹和沟壑都成为画面的艺术感来源,尽管口红沾杯,但是魅力更甚。

相比之下,中国内地在中老年人时尚方面,风气仍然居于保守。

电商平台和它们里面妆发精致的模特,曾经承担了时尚启蒙的功能。如今在“年轻化”的趋势下,服装创新、消除中老年时尚耻感,或许应当成为努力的方向。

你们身边的中老年女性怎样穿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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