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在第一次开始创业时,目标往往很简单,为了实现财富自由,然后享受人生。但是,当他们一旦开始走上创业之路,他们就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,不愿回头。

最有名的一个例子,是英国品牌维珍的创始人理查德·布兰森(Richard Branson)。他坚信,钱不应该就这么放在那里,60年里折腾过40多个公司。有人问他,“为什么你现在不好好享受人生乐趣?”他说,工作就是乐趣。

布兰森不是少数派。我进入媒体行业十余年来,观察发现采访过的创业者,绝大部分都一直走在创业的路上,有的是上一个项目失败了就再重新找一个方向继续,有的是公司出售或者上市个人成功退出后又开始一个新项目。

蔚来的李斌,小鹏汽车的何小鹏,猎户星空的傅盛无不如此。就连曾经表示要回归家庭的王慧文,3年后也按耐不住对AI的冲动,发出来自己的AI宣言。

创业很容易上瘾。没有人愿意停下来,他们只会去想,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?社会需要自己做什么?已经56岁的王怀南,也是这样一个人。

作为大型母婴类社区平台“宝宝树”的创始人及董事长,2022年底的一天,我忽然发现他开始在朋友圈里卖鞋——一个叫做“晌午”的品牌的羊毛鞋。

原来,他在一年前又开起来宝宝树之外的第二个事业,而这一年里他们也设计生产了好几款爆款舒适鞋子。

一个做平台的创业者,为什么突然做起了消费品?而作为曾经雅虎和谷歌的前高管、也是“谷歌”中文名的创作者,他又如何看待今天正在席卷创投界的ChatGPT热潮?

01、我没想过做鞋,我是想做人生下半场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您是怎么想到要做鞋?做“晌午”的?

王怀南:我没想过做鞋。最开始的时候,我是想做人生下半场。做人生下半场,跟创业做宝宝树是不太一样的。做宝宝树,基本没怎么想就闯进来了。当年,大家基本都是这样,有个想法、有个创意就闯进去做了。
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这次,我是仔仔细细地想过自己适合做什么?国家需要什么?最终觉得自己适合做品牌,做平台,满足人生的某个阶段的人群的需求。所以,我决定去做人生下半场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今天创业环境,也跟当年不一样了。

王怀南:它对人的要求,对你要做的事的要求不一样了。今天的创业挑战,其实比以前大了很多很多。当年,我作为一个从来没创过业的人,第一次创业就切一个母婴的赛道。放在今天,大家都不太可能做成这个事儿。

大的人口环境、国家政策都在巨变中,世界的格局也在变化中,需要一个创始人能够拿捏的东西的复杂程度,可能是以前的数百倍。大环境对创业者的方方面面的要求比以前更多,也更全面了,要懂产品、懂用户、懂商业模式、要能融资、能够带领企业一起在竞争中走出这个格局。我觉得,如果把今天跟第一次创业来比,如果让当年的王怀南来做今天的创业,是拿捏不住的。你必须要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儿、有成功、有失败、有经验、有教训,慢慢的,成了一个连续创业者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您说的做人生下半场,是中老年这个群体?

王怀南:是。决定做人生下半场,我又想了半年,见了几百个三四十岁到八九十岁的人,观察他的所有特点,读了好多相关的书籍。我看这件事情的终局,大概就是两件事,一件是为这些人做一些好产品,提高他的幸福感;第二件是为他们做个好平台,减少他们的孤独,记述他的人生。这个事情要做好,两边就都要做,就像辆双轮马车。

具体到产品上,我认为有六七种产品都是中老年人需要的,从食品到洗护,很多些东西都值得为中老年重做一遍。最终选择鞋的原因挺简单,其他的产品,用户需要用很久时间才知道好不好,但鞋的舒适感是穿上后,马上就能体会到的。而舒适是中老年特别需要的一件事。

而且,鞋这件事情的难度,超过很多产品。我觉得与其从一个简单的类别做起来,不如从一个复杂的类别做起来。选一个难的事儿,可能要比选一个容易的事情,在出发的时候艰难一点儿,但是做了一段时间以后反而觉得容易一些

《商业与生活》:为什么是从羊毛鞋切入?

王怀南:其实,我们做鞋是从2022年1月份开始的,你看见的时候我们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。我们第一双鞋是牛皮鞋,一直做到去年12月。这12个月,我们是在接近一个陌生的赛道,学习感悟特别的多,很多东西超过我初期的认知,不少的结论是让我略略吃惊的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让你吃惊或者挑战的地方在哪里?

王怀南:做鞋首先是要回归到做消费品、做产品的心态。在这么一个心态里,我其实需要调整自己以前创业的惯性。我的惯性是做互联网平台,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做产品本身了,而鞋首先是一款消费品。

鞋是在消费品里其实是最难的一个事儿,不比做一辆车简单。它的底盘就是鞋底,再往上是中底、鞋垫、鞋的空间的塑造,包括了鞋的材质、科技感、设计,还有美学。它是包含了服装、化学化工和科技的一个综合学问,是一个需要把供应链、各种成分掰开了、嚼烂了,重新组装的一个过程。

而且,给中年人做一款鞋,特别的强调舒适性,而舒适性往往又和好看是矛盾的。一个人不想穿一双舒适而不好看的鞋,一个也不想穿一个好看的不可思议但是不舒适的鞋。所以,我们要克服很多这些矛盾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市场上有很多鞋的品牌了。你凭什么觉得“晌午”能做好?

王怀南:是啊,耐克、阿迪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,我们凭什么跟一家半个世纪的企业可以抗衡一把?答案就是,我们必须要带领团队提炼属于自己的方法论和做事的角度和思路,要有系统上的逻辑。我们要去反向思考,10年以后它可能是什么样,这家企业的产品怎么做?第二个品类是什么?第三个品类是什么?还想做什么品类?这个节奏能不能掌握得好?靠得是大方向的揣摩,方法论的提炼。因此,节奏的掌控,也是我自己做的比较多的事儿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具体到产品上,你会去参与吗?还是会放手下的人去做?

王怀南:我参与的目的,不是让这双鞋做得更好,是我要在其中提炼出来我能看得见的方法论。所以我会参与,同时要放手。我不想成为一个,也不会成一个世界级的做鞋的专家。我想做一个鞋的品牌,一个为银发经济人群服务的消费品的企业。

02、创业关键,不要拘泥在初级的假设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团队是宝宝树的老人,还是新招的?

王怀南:大部分都是新的。你进攻一个领域,需要新的基因,也需要一定的老的基因,新老基因要结合在一起才能做一个好的新事物。

相对宝宝树,做“晌午”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在于,必须得有一个互联网的思路和传统的消费品思路相结合。你不可能想象一帮做宝宝树的人最后成功的做了一双鞋,所以你需要有互联网的基因可以的,但你更需要的是消费品的基因。最难的是,如何让这两种基因融合在一起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做出第一款鞋的时候,你们怎么去打开市场的?

王怀南:冷启动,非常难。冷启动的关键,就是要找到你的核心用户,找到100个、1000个、1万个核心用户。所谓核心用户,第一他要有消费需求;第二他要有坚定的信仰,能够喜欢你的鞋,并且传播你的鞋。传播几次后,就会引起别人对这个品牌的兴趣和复购。所以,冷启动的秘诀就是找到核心。

找核心这个事情,比我想象的艰难。宝宝树相对容易的是,育儿就那么几年的时间,我们能找到他们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生活的场景。一旦做起来,用户互相之间推荐的特别容易。

但是鞋不一样,我们是为了中老年人做一双舒适的鞋,但是中老年,他们也不太上网。而且,去年疫情比较严重,我们也不太可能在线下设任何的场景,所以我们花了特别多的精力在找真正的第一批用户。最后的答案非常让人吃惊,是35岁到45岁之间的女性。因为人的脚的变化,就起始于这个阶段,对变化感受到最大首先是女性,然后才是男性。女性用户穿了我们的鞋之后,一般半个月里就会给老公也买,然后就是给父母买。我们的月复购率达到了购率30%,是阿迪、耐克这些品牌的几十倍。

现在,我们越来越聚焦,越做越有感觉,马上还会出一双给女生的通勤鞋,所以我们慢慢就成为了一家舒适型的企业。主打舒适之后,在用户的年龄段上也就更模糊了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所以,你一开始看中的是银发这个群体,但现在发生了一些变化?

王怀南:我觉得,创业关键是不要拘泥在当时的初级的假设。

你确实要考虑到,做的事情有没有偏离了你的初心。我们今天的事情,显然是符合我们初心的。就像小说家写小说一样,有的时候你是带着人物走,但逐渐这个人物会立起来,这个人物会带着你走。在今天的此情此景之下,这个人物已经带着我们在走。这个人物就是一个35岁到45岁的女性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回过头来去看,母婴这个赛道好像热闹过后,没有留下什么特别好的平台?

王怀南:我不认为母婴是前途渺茫的。宝宝树在很多年里引领了母婴的进步,今天宝宝树和整个母婴行业都处在一个转型期。在这样的阶段,创始人其实是不可或缺的。如果有一个灵魂人物,是能够开拓很多局面的。我个人其实对母婴的未来很看好,我觉得我们需要继续引领这个赛道。

我最近其实回归宝宝树的经历还是蛮多的,我们要保持自己曾经惯常的一些东西,比如产品的不断推陈出新。我觉得当宝宝树作为母婴的旗舰平台,恢复活力的时候,中国母婴还是会恢复活力的。我相信,即便是一年1000万的出生人口,这也是一个巨大的人口红利。更关键的是,新生代的妈妈在消费升级上其实的需求非常明显的,今天的很多产品还没有真正的满足他们的需求。

03、ChatGPT 让我吃惊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我记得我们之前还讨论过搜索,你想做人生下半场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要回到技术这条赛道上来,回到AI上?

王怀南:其实,即使是做一双鞋,它后面的技术的东西也很有意思。比如,中国人的脚的大数据跟西方人是不一样的。做一双舒适的鞋,你也要去采集鞋圈里的大数据,这跟做搜索也很像。

但正如我前面所说,这件事情有两面,一边是要做优秀的消费品,一边是要拿捏住中老年人的一些心理的需求,比如孤独寂寞,比如记录。在其中,你会看到一些技术的巨大的可能性。这些巨大的可能性,爆发的时候也许会让大家大吃一惊,发现银发经济在平台角度原来可以这么搞。我觉得,我们在接近很多这样的点。

创业其实是一个不断的守住初心,又发现沿途的新景象,不断的提升、不断的总结的过程。在这个过程中间,外人可能会觉得我们做了新事儿,但在内部只会觉得我们做了该做的事,只是一件一件的去做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我看到前些天王慧文有到公司来,你怎么看待这一波ChatGPT热潮?

王怀南:他的AI宣言,我觉得是好的,我们也得有企业家做这个事情。但仔细想到这个事情,做中国的OpenAI,艰难程度是很明显的。你是做底层的,还是做应用层级的?这个要想清楚。我觉得中国整体上比美国晚很多,中国的企业家也不可能独自的做一个基础层的大的语言库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ChatGPT发布出来的时候,你的感想是什么?

王怀南:我很吃惊,它的完备的程度远远超过我们今天看到的任何东西。我问了好多人,就连阿尔特曼(Sam Altman,Open AI创始人)都认为这件事情出现的早于他的期待值,大概早了5到8年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这会激发你想重回AI这个领域吗?

王怀南:它确实是一场革命,这场革命的影响肯定超越了工业革命。你遇到超越工业革命的这么一件事儿,肯定会去思考,要做点什么?它在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跟你的事业绑在一起,让你做得更优秀?今天,无论是宝宝树这一端,还是在银发事业这一端,我觉得都有巨大的机会可以革自己的命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具体来说呢?

王怀南:两年后,会不会有一款陪伴性的育儿机器人,它的体验不是每天打开以后有些推送的东西给你,也不是一个盲目的浏览。因为,不管我算的多准,都是算不准的。相反,它可能像是一个邻居大姐,是一个有医疗知识,有无数的体验的这么一种陪伴性的机器人。你可以想象,所有东西都会改变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ChatGPT对人类社会的影响,会不会受硬件设施的制约?比如,机器人技术发展很慢。

王怀南:很多事情绝对要发生。比如一个智能的家庭,从睡觉到炒菜到智能驾驶,这些可能已经在微软等公司内部率先实现了。而作为普通人要做的,就是在那天到来之前,保证自己不脱钩。你得自己创造自己的智能的垂直的模式。我觉得,这件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了。

04、每家企业都要想一想,自己跟AI的关系是什么

《商业与生活》:你觉得,在中文的语境范围内,国内有机会去追上这个潮流吗?

王怀南:我不认为ChatGPT在中国是一个能够独立的存在的深层架构,我觉得它会在应用架构里产生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但从国际关系和监管来看,我们还是需要自己的底层啊?

王怀南:如果是OpenAI的这个项目,我觉得你说的很对,但是微软在这里会扮演巨大的巨大影响角色,我觉得我们能够找出很多的方法来,不一定是划江而治。当然,也可以看看百度是怎么做的。但我仍然不认为中国的机会在底层,我认为中国的机会在应用层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据说,谷歌也有类似这种ChatGPT的产品,可能还更智能,但是它不敢轻易放出来。

王怀南:我怀疑他是故弄玄虚,也怀疑挡住它脚步的是它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一些担忧。我觉得,ChatGPT已经领先了谷歌很多。坦率地讲,谷歌可能会遭遇到一个崩盘的影响。而且,与微软相比,谷歌的数据其实是很不完整的。

虽然它的数据非常多,但它的数据是基于搜索的,微软还有很多其他的数据,比如领英,比如办公软件,只有把这些东西全纳入的时候,才真正的能成为一个可以跟你全面对话的产品。

我觉得,中国的企业应该去争应用层,每家企业都要想一想,自己跟智能的关系是什么,在你应用层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你认为ChatGPT会改变我们现在的互联网格局吗?

王怀南:我们现在用的全都是应用方面的东西,比如电商、外卖,未来不可能是现有格局上一个小小的改变,而可能会被扫荡到非常大的程度。我估计三五年内,这些肯定会被重塑。

《商业与生活》:如果你用ChatGPT来做一个应用层方面的一个产品,最想做的是什么?

王怀南:这还真不能讲,还是一个秘密,但我的产品正在浮出水面中,而且已经使我觉得很激动。

我觉得,我们活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时代。ChatGPT不可思议,两周之前说常温超导也是不可思议的,硅谷银行一夜倒闭也是不可思议的。我们生活在这么一个年代里,这种年代可能要每三五百才遇上一次,上一次还在工业革命的时候。

有人说ChatGPT是一个9岁的小孩儿,我听到的是说法是它已经相当于一个大二、大三的学生。咱们假设他是一个大二的学生,在美国这样的学生时薪大概是12-15美金。ChatGPT相当于可以取代12-15美金的那些需要简单创造性思维、判断力和沟通能力的工作。就从记者讲起,如果不能做一个伟大的记者,只是录音和写文章,它是能把你干掉的。包括律师、医疗、教育,很多行业都会受到影响。它马上就迅猛的就来了,而且它来的速度估计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得多。咱们都得重新思考,在巨变之下,是被干掉了,还是重生。宝宝树不去拥抱它,可能也会落后;但如果我们去拥抱它,可能又会进入一个新10年。

浪潮来的时候,我觉得千万要上船,要跟着巨浪一起跌宕。我觉得,我要是你,我就会站在AI的潮头,成为这个国家最优秀的AI记者,把各种工具熟练地使用起来,就做这一件事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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